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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旧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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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斯维特兰娜·博伊姆。1959年生于苏联列宁格勒,即今天的圣彼得堡),1988年在哈佛大学获得博士学位,现任哈佛大学斯拉夫文学与比较文学教授。

  • “当人们怀念过去的时候,人们不一定是想要回到过去,而是希望有更好的未来在等待着他们。”

怀旧-浪漫化-历史。

导言:忌讳怀旧吗?⚓︎

在十七世纪,怀旧被认为是一种可以医治的疾病,类似普通的感冒。瑞士医生都相信,鸦片、水蛭,外加到瑞士阿尔卑斯山的远足,就能对付怀旧的病症。在二十一世纪,本来该须臾过去的失调却变成了不可治愈的现代顽疾。

现代俄语里有一句俗话说,过去变得比未来更为难以预测。而怀旧就取决于这样的奇异的不可预测的特质。

对怀旧的批判
实质上是没有罪咎感的历史。遗产就是某种把自豪感而并非羞耻塞给我们的东西。”从这个意义上说,怀旧是离弃个人的责任,某种毫无罪咎感的还乡,某种伦理学的和美学的沦丧。

从更广泛的意义上看,怀旧是对于现代的时间概念、历史和进步的时间概念的叛逆。怀旧意欲抹掉历史,把历史变成私人的或者集体的神话,像访问空间那样访问时间,拒绝屈服于折磨着人类境遇的时间之不可逆转性。

就是这种重建理想之家的应许位于今天许多强有力的意识形态核心,诱引我们为了情感的羁绊而放弃批判性思维。怀旧的危险在于它倾向于混淆实际的家园和想象中的家园。

怀旧向往和进步思考的未来,乃是本书探索的核心。 忧郁只限于个人意识的层面;与忧郁不同的是,怀旧涉及的是个人传记和群体或者民族传记之间的关系,个人记忆和集体记忆之间的关系。

归根结底,限定全球化的关键词:进步现代性虚拟现实——都是诗人和哲学家发明的:“进步”是康德的杜撰;名词“现代性”是波德莱尔的创造,“虚拟现实”起初是柏格森(而不是比尔·盖茨)想象出来的。


第一部 心灵的疑病:怀旧、历史与记忆⚓︎

怀旧:从病症到现代性情绪⚓︎

从治愈的士兵到无法医治的浪漫派,据说,怀旧造成“错误表征”,令患病者丧失与现时的联系。而思念故乡变成了他们单一的精神专注。病人感染“一种毫无生气的、憔悴的姿态”,“对一切冷漠”,混淆过去与现在、真实的与想象的事件。

怀旧与忧郁
忧郁者常常被误解为只是厌世者,但是事实上却是对人类抱有更高希望的空想梦幻者。从这个方面看,忧郁是知识分子的一种感受和病症,一种哈姆雷特式的犹疑,一种批判理性的副产品;在忧郁之中,思想与感觉、精神与物质、灵魂与肉体,都永远处在冲突之中。

在十九世纪的美国,大家都相信,思乡的主要原因是懒散和对时间的使用缓慢而低效,从而导致做白日梦、淫欲和手淫。

连他忠实的、长时间受苦的妻子也没有看出他来。只有他儿时的保姆注意到了他脚上的伤痕——躯体身份的或然性标记

  • 康德认为,空间是我们外在经验的形式,而时间则是内在经验的形式。
  • 最重要的是,怀旧不单纯是一种地方的怀想的表现,而是一种对时间和空间的新理解的结果,这种新理解使对“地方的”和“普遍的”作出区分成为可能。

诺瓦利斯说:“哲学的确是一种乡愁;这是一种希望所到之处都是在家的要求。”

亚特兰蒂斯(大西洲)不是应该重建的“黄金时代”,而是应该通过废墟、痕迹和片段来探索的“失去的文明”。失落的忧郁情感变成了一种风格,十九世纪晚期的一种风尚。

纪念之地 (lieux de memoire)
乃是在记忆环境(milieux de memoire)消退的时候有组织有计划地建立起来的。亦即制度化的怀旧:遗失越严重,就越多地受到纪念的补偿,与过去的距离也越鲜明,因而也越容易倾向于理想化。

现代性中的怀旧身影⚓︎

两种怀旧:修复型与反思型

怀旧是时间上的距离和位移造成的痛苦。修复型的怀旧注重这两方面的症状。距离通过亲密体验和所渴求对象在场得到补偿。位移可以依靠返乡——最好是集体的返乡来医治。

反思型的怀旧则沉湎于我们的渴望和距离感之中,但并不宣称能够克服它。

到底哪一方面更为真实呢:是时间没有保存下来的 米开朗基罗杰作的原有形象,还是在几个世纪过程中衰老了的历史形象?如果米开朗基罗拒绝永恒青春的诱惑,并且满足于时间的皱纹、壁画未来的裂纹呢?

面对老欧洲及其文化遗产,这两个新兴国家的知识分子都滋生出一种自卑感—优越感情结。在自我定义中,二者都是反历史的,只不过俄国人滞后,而美国人赶在前面。

幸福
幸福,而不只是对幸福的向往,意味着忘却和一种新的时间感受。幸福就是一种时机恰当的事——法语中叫bonheur,两个人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相遇,又能够恰巧抓住这个瞬时。幸福的时刻就像革命的时刻,乃是一种狂喜的现代赠礼。

作为某种批判课题的“现代性”,和作为一种社会实践与国家政策的“现代化”,这二者之间的区别必须划清,后者通常是指工业化和技术的进步。现代性和各种现代主义都是对于现代化状况和进步的后果的回应。这种现代性是矛盾的、批判性的、含义矛盾的、思考着时间的性质的;它把对于现时的着迷和对于另外一个时间的怀想结合了起来。

波德莱尔、尼采与本雅明

波德莱尔与现代经验的邂逅充满歧义;他的诗歌充满了怀旧的斯芬克斯和天鹅——从古代到古老的巴黎。诗人是在终日在城市人群当中漫游之后,在夜间写作的,那人群是他的合作者。因此,现代艺术是一种记忆艺术,不仅仅是一种新语言的发明。

怀旧还是悄悄地潜入了尼采的形象之中,浮现在主角想要越过记忆、超越忘却而进入宇宙和旷野时那最终遗忘的场景。尼采的“完美时刻”不是某种城市的显现,而是在山顶上的某种灵魂的追忆。

本雅明的现代世外桃源不是阿尔卑斯山峰,而是巴黎的拱顶大商场和城市的跳蚤市场。

记忆之扇

本雅明也不抱有怀旧的理想场景——整合的文明,或者遗忘的旷野。取而代之的是,他用“记忆之扇”表演揭示,出忘却的新层次却直没,一有达到本源:

有谁一旦开始打开记忆之扇,就永远不会走到扇子分格的结尾之处。没有形象能够满足他,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扇子可以展开,只有在它的折缝里才蕴藏着真实。

记忆的媒介与政治⚓︎

记忆与自我
维戈茨基指出,使人成为人的因素不是一种近似于感知的“自然记忆”,而是对于文化象征的记忆,这一记忆允许意义在没有外在刺激下生成。记忆不一定非得脱离思维不可。我记忆,故我在;抑或,我认为我有记忆,故我思维。

==怀旧依然是集体记忆和个人记忆之间的某种中介。==集体记忆可以被看成是多重个人记忆的一个运动场,而不是一个墓园。

时间的国有化

十月革命以后,苏联领导人完成了一种看不见的国有化——时间的国有化。

怀旧与大众文化⚓︎

侏罗纪公园是计算机保护的刺铁丝网后面最后殖民乐园的一个怀旧版本,只是殖民的梦想被移入了史前史。

艾柯提示说:“对于几近真实物的疯狂渴求,仅仅是作为对于记忆真空的一种神经质反应出现的,绝对的虚假乃是对于毫无深度的现实的不愉快意识的衍生物”


第二部 城市与重新发明的传统⚓︎

柏林:废墟上的记忆迷宫⚓︎

他为观众而开设的记忆玩偶之家细心而愉快地修补破坏损伤。对于他来说,建筑物早已经变成了意识形态的斗争中具有人性的、无辜的牺牲品。他所知道的“治理过去”的唯一方法是使用他的双手。

关于柏林皇宫的争论
皇宫的砖块是制造梦景的材料。霍夫曼—阿克斯台尔姆主张重建皇宫。但是,他充满温情描绘的这个建筑物感人的温暖,其前提似乎就是它显然不存在。

这个辩证法要解释而不是掩盖这两个建筑物之间的紧张关系,它不要“压制拆毁”,而是让“历史的伤口敞开”。

辩论本身变成了对于过渡时代的文字纪念碑——这个纪念碑是由人民思想之中的、迷宫式的墙壁组成的。

废墟有助于使历史自然化,是内在的辩证法的。在废墟中,过渡时代全部的矛盾都僵凝在某种静止的辩证法之中;它们乃是须臾即逝时代的寓言。

欧洲:神话的重塑⚓︎

欧罗巴 (Europa)

欧罗巴开始于……一头公牛和一次强奸。欧罗 巴是一个亚洲少女,受到神的引诱(为此,神变成了一头白牛),被俘虏圈在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后来就用了她的名字。宙斯对凡人肉体永不满足的欲望之发泄对象欧罗巴,得到历史为她作出的报复:宙斯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故事,是没有力量的;而欧罗巴还依然生气勃勃。

亚细亚 (Asia)

另一方面,亚细亚这个称呼据信来自阿卡德语的“asu”,其含义是“日出”……我们倾向于给黄昏这个词语添加有些忧郁的联想,这也许是现代崇拜的典型后果——崇拜开始、开端、推进、发现……向外的扩张和能量,现代特有的对于数量指标的盲目信赖。黎明、破晓、日出、“万国之晨”,以及类似的词语现在十分流行,而像日落、寂静、夜晚这样的观念则只给我们带来停滞、衰落、离析、或者空旷的含义,这是不公正的。

欧洲被推崇为“和平的文明”,反对宗教不宽容和专制的“野蛮”。欧洲不仅有历史地理含义,还具有某种道德地理。这是一个处处都是中心而周边无处寻觅的地方。


第三部 流亡者与想象中的故乡⚓︎

文学中的流亡与怀旧⚓︎

纳博科夫
“我多年来珍藏的怀旧情感乃是童年一去不返之感的膨胀,而不是因为失去钞票而悲哀。最后还有:我为自己保留了渴望某种生态区位的权利。” - poshlost': 一种不明显的虚假,不仅在审美上欺骗,而且在道德上也欺骗。 - 媚俗文化 (kitsch): “媚俗文化是死亡的抗菌素。”昆德拉说。他指出,“我们当中没有十足的超人”能够完全逃避媚俗文化,因为它是人类处境的一部分。
布罗茨基
根据布罗茨基的观点,流亡的作家有两个“教训“给大家分享:在极权制度下生活的经验,和通过陌生化艺术发现民主的个体性。

他好不容易抓住了车厢的把手,接着我就看见车厢门道里的一个女人举起一个水壶,把开水直接倒在这个老人的光秃的头顶上。他倒下去了——一千只脚的布朗运动吞噬了他,我再也看不见他了。

“自由人”是独立于外在政治、成功地发展了内在的自由的人。可以讲,西方民主国家的普通人享有高度的外在自由,而极权制度下持不同政见者在创造性地探索内在自由方面很突出。

反思型的怀旧者所确知的惟一的事是家园不是一个;按照布罗茨基话的意思,它或者是一个半,或者少于一。这样的非整数的量度,是自由的量度。

艺术装置中的怀旧⚓︎

卡巴科夫的厕所装置
卡巴科夫的总体装置像是诺亚方舟,只不过我们不能确定艺术家逃离的是地狱还是天堂。 - 文明的“门槛”常常由卫生间的质量来确定。很多事例表明,“改革”始于公共厕所和私人住宅厕所的改进。 - 时间隐藏在物体的形象之中。过去包容在片段、废墟、一切垃圾和容器——抽屉柜、碗橱、地毯和旧衣服之中。未来体现在文本、框架、白墙、黑洞、裂缝和开口之中。 - 厕所的黑洞不允许艺术家重建过去完美的家园,在记忆的考古学里留下一个不可逾越的鸿沟。
儿童文学
儿童文学是苏联先锋派最后的避难所。所以,儿童时期的回忆、另类艺术受到压迫的历史和生存的妥协策略,对于一位前苏联艺术家来说,是密切联系在一起的。

有人问他为什么他的作品缺乏某种启示录维度的时候,他回答说:“高塔可能消失,一切特殊的物品和个人都可能消失,但是有些平常的、永恒存活的、充满某种恒久过程的东西,将会被永远保存下来。也许我是具有某种昆虫的生命力的。

恶的平庸性⚓︎

斯大林和希特勒。阿伦特在讨论阿道夫·埃希曼的时候写出了一句遭到多方误解的短语:“恶的平庸性”。这个短语不是指邪恶是平庸的,或者平庸性是邪恶,而是指:缺乏个人反思和个人责任感的状况可能把每日“对命令的遵从”和陈词滥调演变成为参与政治的邪恶。


结论:怀旧与全球文化:从外层空间到网络空间⚓︎

从根本上说,技术和怀旧都是涉及中介的。怀旧是一种位移的疾病,和过渡、转移与交流方式有联系。怀旧,就像记忆一样,取决于记忆手段。事实上,怀旧一直是说一种全球性的语言的,从十九世纪的浪漫诗歌到二十世纪晚期的电子邮件。

我回到那里/ 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 原来没有的面貌毫无变化,/ 桌子上(格子台布上)/ 我又看见/ 那半杯茶水/ 从来没有添满。/ 一切如故,恰似/ 我从来没有摆出的状态

我们都在二十世纪生活过,都怀念我们没有感到怀旧的某一个时期。但是,似乎没有办法返回到过去。


译后记⚓︎

《怀旧的未来》这一标题的涵义是:作者认为,“怀旧”不一定总是和过去联系在一起;怀旧可能是回顾性的和前瞻性的。我们对于过去的种种幻想直接影响我们未来的现实,而对于未来的思考又使我们感觉到必须为我们的怀旧故事负责。

所谓古为今用;从个人和民族整体来看,关注过去,实际上是为了现在,但是,现在永远是瞬时的,所以更多地是为了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