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时间

约 3800 个字 预计阅读时间 13 分钟

• S.A.阿列克谢耶维奇，诺奖得主的又一部力作。

这颗心还没有学会爱，却已经恨得太累。

◆ 参与者笔记

• 我们就是这样一群有着共产主义记忆的人，因为同样的记忆而惺惺相惜。

◆ 第一部 启示录的慰藉

• 现在人们都说，我们那时候是要捍卫资本主义，这是不正确的！我要捍卫的是社会主义，但却是另外一种社会主义，不是苏联式的……我也曾经捍卫过它！我就是这么认为的。我们全都这样想。三天之后坦克离开了莫斯科，它们都已经变成了善良的坦克。胜利了！我们互相亲吻，亲吻……

——他们会守住一个伟大的国家吧……/ 看看人家中国啊，还是共产党掌权。中国已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了……/ 戈尔巴乔夫和叶利钦应该作为祖国叛徒受到审判。

• …人的一生，也就是吐一口痰，再用脚蹭去。就像劳改营的犯人那样。

• —我是一个贪杯的人。为什么我喜欢喝酒？因为我不喜欢我的生活。我想用酒精制造出失去理性的翻腾，体会一下挪移到另一个地方的感觉。到一个一切都美好的地方去。

  我想用酒精制造出失去理性的翻腾。

• 我们对不久前的世界还一无所知，就已经生活在一个新世界了。整个文明都建立在废墟上……

• 关于知识阶层列宁曾经这样写道：“他们不是大脑，而是国家的糟粕。”所以像我这样学习文学的干部是很少的。干部都是从工程师、畜牧师中培养出来——从制造机器、生产肉类和谷物的专家中提拔起来的，而不是从人文学者中提拔

• 是斯达汉诺夫

  社会主义劳动

• 光荣属于莫斯科列宁勋章及劳动红旗勋章两次获得者，莫斯科利哈乔夫制造厂的劳动者们！乌拉，同志们！

• 记得爸爸说过：“这些人是战争罪犯。他们应该遭到德国的赫斯和施佩尔将军的命运。”所有人都等待“纽伦堡审判”……

• 我们异想天开，只要让他们来开麦当劳，出售热汉堡包，我们每个人就都可以买奔驰车，买磁带录像机了，在报亭里就可以出售色情影片了……

• 第四张便条没有收件人：“当我的祖国即将灭亡，当我视为生命意义的一切都在毁灭，我已经无法继续活下去。年龄和过去的生活赋予了我放弃生命的权利。我已经斗争到底。”

• 国家政变绝对不会发生。如果军队想政变，只需两小时。但在俄罗斯动用武力不会成功。拿下领导人并不是最大的问题。问题是接下来怎么办。”

• 七十年代苏联生产的坦克比美国多二十倍。苏共中央总书记戈尔巴乔夫（在八十年代）的顾问沙尔纳扎罗夫提问：“为什么需要生产这么多武器？” 总参谋长阿赫罗梅耶夫回答：“因为我们付出了巨大牺牲才建起第一流的工厂，绝不比美国人差。难道您要命令他们停止工作，去生产电饭锅？”

• 来一段列宁语录：“只要那里是苏维埃政权，哪怕是猪圈我都愿意在其中生活。”

• 阿赫罗梅耶夫搬到克里姆林宫后，几次拒绝提高薪水，只是请求保留他原来的水准，他一直说：“我够用了。”我们当中可以有堂吉诃德吗？谁把堂吉诃德视为正常人？开展反特权斗争后，苏共中央和政府发布命令，要求必须把高于五百卢布的外国礼品上缴国库，阿赫罗梅耶夫是为数不多的最早执行这一命令的人之一。

• 今天都在哪儿呢？他们完全没有交代，早就跑到西方去了，现在在那边咒骂社会主义。他们坐在芝加哥实验室里继续骂，而我们，还在这里……

  “早就跑到西方那边去了”

读一下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就行，那时候多么神圣！但是热血都白白空淌了。俄罗斯在战争和革命中流尽了鲜血，

• 中情局局长艾伦·杜勒斯的计划是“制造混乱，把他们的珍品悄悄地换成赝品。我们将在俄罗斯内部寻找自己志同道合的盟友……我们会从年轻人中培养愤世嫉俗、庸俗堕落的都市达人”。

• 俄罗斯的梦想就是：手上拎着箱子，离开他娘的俄罗斯，飞到美国去！但是我可不想一辈子离开俄罗斯，更不会在美国做一辈子服务生。

• 要为别人而活着，为高尚目标而活着……要躺在坦克下面，为了祖国宁可烧死在飞机上。要轰轰烈烈的革命……像英雄一样死亡……死总是比生更加美丽。

• 就让我在悬崖边上站一会儿吧……”站在悬崖边上！虽然艺术热爱死神，但法国还有喜剧。为什么我们几乎没有喜剧？

• 伊戈尔的观点是：“诗人都应该早逝，否则就不是诗人。一个老大年纪的诗人是可笑的。”

• 反正我们所有女孩子的脑子里都有很多青春期的琐事和废话。

• 我们不认为革命是错误或者是罪过，但也不是十分醉心于马克思列宁主义那些玩意儿，革命已经是抽象的东西了

• ，今天需要的是做而不是说。现在人们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是语言已经再没有任何力量。我们倒是想有信仰，但是做不到。所有人都鄙视一切，未来只是臭狗屎。过去我们可不是这样，啊，诗歌啊诗歌，语言啊语言……（笑）

• 我们读了一车浪漫书籍，生活却狠狠地踹了我们后脑勺一脚，朝另外的方向急速奔去。

• 我其实是在说伊戈尔，在说我们失去的一代，我们是共产主义的孩子，却在过资本主义的生活。

• 我入党七十年了。党证就是我的圣经。

• 世界也没有患病。人类永远幻想“太阳之城”，

• 比如亚历山德拉·柯伦泰的《工蜂之爱》。作者捍卫自由恋爱，就是没有杂质的爱情……“就像喝一杯水”……没有叹息，没有鲜花，没有嫉妒，没有眼泪。这种只有亲吻和情书的爱情被认为是资产阶级的偏见。

  亚历山德拉·柯伦泰?

• 瞧，今天还有谁真的接受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只能在历史课本中找到位置了。”可是你们当中有谁能说自己读过列宁晚年的著作？有谁完全了解马克思？有早年的马克思，也有晚年的马克思……今天大家都把它当作社会主义谩骂的那些事情，其实和社会主义理想完全没有关系。理想没有罪过……

• 资本主义就像苏联《鳄鱼》杂志上的漫画。巨大的讽刺！取代无产阶级专政的是弱肉强食的规矩：谁弱小我就吃了谁，谁强大我就恭维谁。这是地球上最古老的法则……（又咳嗽，休息了一会儿）

• “和平给农舍，战争归宫廷”

• 是啊，他是最伟大的天才，是所有时代和各民族的领袖。甚至当他宣布布哈林、图哈切夫斯基和布柳赫尔是人民的敌人时，我也相信他。那时有大救星的想法，确实是盲目愚蠢……我这样以为：一定是有人蒙骗了斯大林，是上面潜入了叛徒，党在进行清理。但他们就这样逮捕了我的妻子，一个诚实的、忠诚的党的战士。

• 陀思妥耶夫斯基曾这样回应车尔尼雪夫斯基：“去建设吧，建设你自己的水晶宫殿吧，而我只会拿起石头砸过去。这并不是因为我饥饿，住在地下室，而是出于很简单的原因：我自己的意志……”

• 城市晚报甚至还报道了这件事。这个举动让人有些莫名，所有人都嘲笑这个疯子般的老头子。他的坟墓上甚至没有竖一块纪念碑。

• 现在我决定把他的故事全部发表出来。因为这是属于一个时代而不是某一个人的故事。

• 从乌斯季库特到布列斯特有数千公里，但是吉纳托夫每年都要到布列斯特要塞，给那里的博物馆工作人员送蛋糕。他们全都认识他。为什么他这样频繁地去要塞？因为他和在那里相聚的战友们一样，只有在要塞才能够感觉到自己受到捍卫。在这里谁都不会怀疑他们是真正的英雄，而不是虚构的。在布列斯特要塞，也没有人冲着他们说：“如果你们没有胜利，我们现在就会生活在欧洲，正喝着巴伐利亚啤酒呢。”悲哀的改革者们！他们知道吗？如果他们的老爸们没有胜利的话，他们的国家就会变成一个满是女佣和猪倌的国家。希特勒曾经写道：应该教会斯拉夫的孩子们怎么数到一百……

• 因为已经进入了另一个时代：这个时代的时尚就是抹黑我们苏维埃的历史和她的英雄们……

• 我们谈论死，就像谈论生一样。

• 上帝不知道小人物是怎样生活的。

  上帝不知道小人物是怎样生活的。但是小人物才是生活的大多数。

• 他去挖了些土豆，穿上了体面些的衣服，就去了自己的要塞。他没有留给我们一张纸片。只给国家、给陌生的人们写了遗书。什么都没有写给我们……只言片语都没有留给家人……

• 生存就是斗争，强者战胜弱者，这是自然规律。我们必须长出利角和铁蹄，穿上盔甲，弱者无人需要。到处都要有强壮的肘臂，肘臂，肘臂。它叫法西斯主义

• 我们所有的痛苦就在于，我们既是凶手，又是受害人——我们是同一种人。”他接着又说：“斯大林接手的是只有爬犁的俄罗斯，留下的却是拥有原子弹的俄罗斯……”

◆ 第二部 空虚的迷惑

• 这个时代，人不再是高贵的称号，而是千人千面。

• 妈妈用帕斯捷尔纳克的诗安慰我……我牢牢记住了：“成为女人，是伟大的一步/为爱疯狂，是英雄主义。”

• 今天的人们都很累。苏联时期从来没有求过上帝，可是如今在俄罗斯生活了。（沉默）我的生活梦一个都没有实现……

• 当一个人溺水时，全身都泡在水中，而我就是这样，全身都是痛苦。就好像我排斥自己的身体，只剩了灵魂……

• 可是，那些在工厂制造炸弹和炮弹的人，那些缝制军服的人，那些教士兵开枪的人，那些颁布奖章的人……莫非他们也都有罪吗？

• 我想让女儿觉得自己像个女王，想把她高高捧起来，她看见过地狱，必须要让她再看到天堂。

• 起先你可能会径直进入地铁站，放心大胆地上车，但过了一两站，你就会出一身冷汗。特别是当列车在隧道停留几分钟的时候，就会很害怕。每分钟都被拉长，心在弦上似的摇摆……

• 恐怖，这是一门生意……以牺牲做祭祀，如同远古时代……主流思潮……革命前的热身……个人的事情……

• ……没有故乡的人，就像没有花园的夜莺一样

• 我不为苏联可惜，我们的邻居科里亚大叔，他就是俄罗斯人……那时候，每当我妈妈用塔吉克语回答他的话时，他就对我妈妈大吼大叫：“要讲正常的语言。土地是你们的，但权力是我们的。”妈妈听到就哭了。

• 你知道他吗？如果你知道，你就是我的姐妹。

• 我最终原谅了他，为了他所受过的痛苦，我把自己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

• 都是偷来的……他们撕碎了俄罗斯，分了大蛋糕！

• 有一次我问牧师：“难道上帝只爱无罪的灵魂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还在那里做什么？”

• 我们饿得全身浮肿，但饥饿驱使我们去建功立业。

• 他很快就结婚了，而她依然保持着对爱情的天真，总是忘不掉他。

• “俄罗斯士兵和军官在车臣被俘虏以后，士兵都要被斩首，军官却被放掉：‘你走出去，也就疯了！’我还看过一些录像，俄罗斯俘虏被囚禁在地下室，他们会切掉俘虏的耳朵和手指……畜生！”

  “我要去车臣！我需要钱来办婚礼。我想结婚。那是个漂亮姑娘，她不会等我太久……”

• 工作是什么？就是打仗、射击，那儿还有儿童和美女。但是只要拿走士兵的武器，他们马上就成了平民，成为拖拉机手、公交车司机、大学生……

• 人人都想成为新生活的赢家，但这就像是买彩票，赢家毕竟很少……又没有人愿意沉沦到最底层。所以现在人们都怨气冲天，很多人怀恨在心。

• 然而，现实并不是艺术家的隔离区，这也是一个自由的世界。

• 一切东西！随便拿吧！一个几乎一无所有的人，还把所有的东西送给别人。这就是典型的俄罗斯人，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俄罗斯人：他们像俄罗斯土地一样宽厚，社会主义没有改变他们，资本主义也不会改变他们。不论是富有还是贫穷，都不会改变这种性格。

• 生活是很可怕的，是没有人性的，只有灵魂在活着。也许您没有听到这些妇女在说些什么，听了您也不会相信！她们仍然在谈爱情。没有面包还能活着，但没有爱就活不下去……

• 人们都是善良的，人民却是凶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