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袈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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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些东西⚓︎
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绾别离。
2023.3.3 翻网易蜗牛阅读时候看到自己高中时候读书留下的笔记。感慨系之矣。都说年少的可塑性最强,某些词语组合、语言表达几乎镶嵌在我的语言中枢里了。
作者是李修文。
- Monday, Mar 11, 2024 at 17:25 修订于南京。
摘抄⚓︎
- 我一直记着这句话,记了十几年,但是,却也爱恨交织。它提醒我,当造化、奇境和难以想象的机缘在眼前展开之时,不要喧嚷,不要占据,要做的,是安静地注视,是沉默;不要在沉默中爆发,而要在沉默中继续沉默。多年下来,我的记忆里着实储存了不少羞于说话之时:圣彼得堡的芭蕾舞,呼伦贝尔的玫瑰花,又或玉门关外的海市蜃楼,它们都让我感受到言语的无用,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羞愧。
- 胃里就像藏着一只蝴蝶般紧张不安
A butterfly in the stomach
- 必然去爱,必然去怕,必然震惊,必然恐惧。
- 所以,我说的害羞,不是要强制我们蜷缩在皮囊之内,而是作为一段偈语,一声呼召,让我们去迎接启示:世界何其大,我们何其小;我们站在这里,没有死去,没有更加徒劳,即是领受过了天大的恩典。
- 东日的夕光映照过来,打在僧人们的脸上,打在被微风吹拂的袈裟上,就像此地不是河内,而是释迦牟尼说法的祇园精舍;随后,吟诵开始了,这清音梵唱先是微弱,再转为庄严,转为狮子吼,最后又回到了微弱,当它们结束的时候,一切都静止了,飞鸟也都纷纷停落在屋顶,在场的人足足有二十分钟全都默不作声,就好像释迎牟尼刚刚来过,又才刚刚离开,但就在这短暂的聚散之间,地上的可怜人接受了他的垂怜。
确实,确认我有过羞于说话之时。如果你没有忘记,那么,这些羞于说话之时,不管是寥落还是繁多,它们就是散落在你一场生涯里的纪念碑。
- 可是,当他在拍摄这部堪称杰出的电影时,害羞却变成了惊人的偏执和专注,火山的爆发,星云的漂移,潮浪的涌动,都被他绣花般记录了下来,若非如此,便恶狼般不肯放过自己。
犹如我们的一生:不是一味地去战胜,也不是一经碰触便溃逃远遁,而是不断地想出法子,使之恰如其分;如果此时是怡如其分的,那就请此时变作行船,送我们去往他处,去迎接其他时刻的恰如其分。
-
我每说一句话,一块裂土就离开了堤岸,抢先落入水中。往往说到后来,巨大的虚无感降临,我便觉得我自己是个叛徒,我不仅背叛了此前有过的羞于说话之时,也背叛了写作,背叛了写作中的困难、神秘、不可捉摸和一切不能被说出的东西。这便是人活于世的诸多悲哀之一种:想嫁给皇帝的人勉强做了压寨夫人;练了十年长跑的人只能奔跑在送信的路上;其间还要夹杂多少明珠暗投,指鹿为马,直把杭州作汴州。或早或晚,我们要活成最厌恶的那个自己,既然结局已定,我们越往前走一步,便越是在背弃自己的路上更往前了一步,而得救还遥不可及,我们仍须丟弃害羞,去争吵,去斥责,去辩论,去滔滔不绝,唯有经过了这些,安静下来,想起自己如何度过了无数的困顿和奔走,这才害羞,这才说不出话来;事实上,时代变了,你我也变了:世间照样存在叫我们羞于说话的物事,但它们不再是雪和玫瑰花,也不再是袈裟和海市蜃楼,它们渐渐变作了我们日日制造又想日日挣脱的安念与不堪。
-
《五灯会元》里记录过这么一段僧问:“如何是古佛心?”师日:“东海浮【】。”曰:“如何领会?,师日:“秤锤落井。”好吧,我既无法重回到十几年前,暂且就不再将那羞于说话之时看作中心,看作一段行路的终点,而是看作浮沤,随缘任运,无所挂碍,随处漂流,时有时灭。说不定,到了最后,那些沉默、震惊和拜服反而会像秤锤般结结实实地落人了井中,就像十几年前的那列火车,它没有停,穿过太虚国度之后也没有停,一直开进了我此刻的生活,只要我还能发现、遭逢和流连差于说话的时刻,我就可以拿它们作为车票,不断朝前走,一直不下车。
-
“这景色真是让人害羞,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多余得连话都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 只因为,此刻所见既是惯常与微小,也是一切事物的总和,它们是这样三种东西:天上降下了灾难,地下横生了屈辱,但在半空之中,到底存在一丝微弱的光亮。
- 枪挑紫金冠梨园一行,哪一个的粉墨登场不是从受罚开始的?但它们和唱念做打一样,就是规矩,就是尺度。所谓世界,它们不过都是一回事:因为恐惧,我们才发明了规矩和尺度,以使经验成为眼见得可以依恃的安全感。越是缺乏安全感,恐惧就越是强烈,尺度就愈加严苛。
- 你和尘世之间的窗户纸,只要你不愿意,可以一直不捅破;一种却是,三天两头就被人喝了倒彩,砸了场子,不得科举,不得坐上席,甚至不得被娶进门去。在最是不堪的年代里,伶人出行,发上要束绿巾,腰上要扎绿带,不为别的,单单是为了被人认出和不齿;就算身死,也难寿终正寝,死于独守空房,死于杖责流放,死于黥字腰斩,哪一样何曾少过?
- 西蒙娜・薇依有云:所谓勇气,就是对恐惧的克服。
- 要我说,那甚至是解放,我们在恐惧中陷落得越深,获救的可能就反而越大,
你们究竞是打斗的主人,还是打斗的傀儡?而坏消息是:时间还早,你们仍要将这一场打斗几乎无休止地进行下去,持续下去,既认真,又厌倦。
隔墙花影动,金风玉露一相逢。
- 他凉了,我热了;他在如火如茶,我却知道好景不长;她莲步轻移,我这厢敲的是急急锣鼓;她在香汗淋漓,我看了倒是心有余悸。到了最后,这许多的端庄、天真和淫靡只化作了山水画上的派墨一滴,剩余处全是空白,演戏的人在走向残垣,走向断墙,看戏的人却水急火燎,奔向了空白处的千山万水。
始于离者,终于和。
“强烈的想象产生事实”.
- 去打一场激烈的、快去快回的仗:顷刻之间,鼓声频发,锣声紧急,散板,哭板,叠板,齐刷刷像还是二月的北京,看完了新编 《霸王别姬》,声光电一样都没少,就像是有一群人拎着满桶的狗血往舞台上泼洒,管他蟒袍与褶衣,管他铁盔与冠帽。
- 都错了也不打紧,反正我有声光电;谋士的衣襟上绣的不再是八卦图,名将花云的后背上倒是绣上了梅兰竹菊,都不怕,反正我有声光电。
- 除了声光电,还有三样东西——它们是爱、戒律和怕。
- 套用里尔克的话:
如果他叫喊,谁能从天使的序列中听见他?
- 阿哥们是孽障的人,临别时已经差不多能认清村庄里的每一只羔羊:这么说着,眼前的远亲们便又笑了起来,那种源自于埋首劳作的羞涩,也在这突至的机缘里慢慢褪去了,最当头的走近我,道了一声:“弟兄么。在那些荒瘠河川里,诺言像石头一般坚硬,情义像刀子一般干脆,一如眼前的这些远亲,已然将千里之外的石头和刀子搬迁到了这里:怀抱着诺言与情义,他们就此甘心在贫寒与等待中画地为牢,所以,此处不是他处,就是青海、甘肃和宁夏,就是西海固、贺兰山和河西走廊。一时之问,全然不知今夕是何夕,就像是被甘肃的沸水浇淋了,又像是被青海的月光照亮了,但我不曾停止,一唱再唱,反复纵容着自己陷人这小小的放浪就像是一个远道而来的凭品客,正在败落的遗址里寻找自己的身世;又像是一个失忆症患者,再三确认着他是否真正是从一场难以言说的神迹里走出来的。
人间亦有痴于我,岂独伤心是小青?
- 卡夫卡说,一切障碍都在粉碎我;
- 海德格尔说,人仅有一个世界是不够的;
- 苏东坡说,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 耶和华说,天国近了,你们应当悔改;
- 唯有你,我的小弟兄,你说:“我想过了,我要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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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儿子受了欺负的时刻,在需要一个母亲出现的时刻,老妇人出现了,当此之际,谁能否认她其实就是他的母亲?
-
只是哭——哭泣虽然丢脸,但却是度过丢脸之时的唯一办法。
- 画眉深浅,添花送炭,都是刚刚好,刚刚准确和救命。
- 最后,如果小病号能在众人的赞叹中结束考试,那简直就像是有一道神赐之光破空而来,照得她通体发亮。但小病号毕竞生性顾劣,病情只要稍好,就在病房里奔来跑去,所以,岳老师的问题他便经常答不上来,比如那句古诗词,上句是“长安陌上无穷树”,下一句,小病号一连三天都没背下来。
- 其实,是反抗将我们连接在了一起。在贫困里,去认真地听窗子外的风声;在孤独中,干脆自己给自己造一座非要坐穿不可的牢房;这都叫作反抗。在反抗中,我们会变得可笑,无稽,甚至令人憎恶,但这就是人人都不能推卸的命,就像一只鹦鹉,既然已经被关在笼子里了,我能怎么办?也唯有先认了这笼子,再去说人的话,唱人的歌,哪怕到了最后,我也没有逃离樊笼,直至死亡降临,我仍然只是一个玩物,可是且慢,世间众生,谁不都是在一生里上下颠簸,到了最后,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个玩物,不过是被造物者当作傀儡,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徒劳中度过,直至……
- 病房里只剩下巨大的沉默,没有一个人上前劝说她,全都陷于沉默之中,听凭她哭下去,似乎是,人人都知道:此时此地,哭泣,就是她唯一的垂杨。
- 她是塞维利亚烟厂大门前被欢呼的卡门,她是巴黎圣母院广场上被筷拥的埃斯梅拉达。
- “我们相爱的心,像一张洁白的纸,有人想把它撕烂,写了真金的宇是撕不烂的,〞一只戒指里,伸不进两根手指,一个正直的人,永远不会生二心。
- 哭泣的真相,并非是篡越了戒律,也并非是姑娘的舍离,那只是因为,他看见了自己的命运,那命运就隐藏在满目可见的寻常之物中:漫无边际的大雪,暴风卷袋的马厩,几匹沉默的枣红马,几百只婴儿般的羔羊
- 就像犹太人,经过流浪,他们回到了耶路撒冷;也像佛朗哥时期的西班牙吉普賽人,为了流浪,他们认定了逃亡。
是啊,这是应当从我注定庸常的生涯里抽离的时光,见了甘肃,再见青海,见了戈壁,再见羔羊,这青见甘见不是别的,就是刻在我魂魄里的迷乱“花见”,多么像我们的一生:才刚踏足,就要离开;近在眼前,却又终将远在天边;它催促我们在尘沙里赶路,不断奔往翻涌的外部,恨不得念念有词,一遍遍确信它的存在,可是,当你在外部的叠嶂里无法自拔,它又消逝不见,变成念想,变成你身体里最磨人的内伤。
- 惊恐与哀恸之歌
- “今夜扁舟来诀汝,死生从此各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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暋如“相思以上种豆,豆熟打以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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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遍阴曹地府,又侥幸逃过了生死簿。暴怒、怨艾与哭泣都不过是自取其辱.直到现在,许多时候,或是画地为牢之时,或是酩酊大醉之后,我依然能够偶尔看见那个在旷野上奔跑的孩子:每隔两三天,他就要跑出镇子,跑向山冈上的洞天福地,沿途的茨藜丛不在话下,再大的雨也不在话下,就算小河涨水,大不了便卷起裤腿蹚过去,这小小的翻山越岭,从出发到抵达,从未超过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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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令他难堪的枝节,仍然是在镇子的东头和西头,还是会有人莫名地叫唤他前去,再莫名地施予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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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经忘记。“我仿佛看见一个人影,他竞与寂静化为一体,他先是告辞,后又慨然留下,至死也要和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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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前的时光对她已经无用,遗忘又切断了她的过去,切断了她和一个完整的她,在过去面前,她就像是一个走失的孩子,唯有依凭这些微小的东西当作信物,她才能顺利地找到亲人,流下泪水,诉说自己困守于此时此地的委屈,和悲哀。
- 在墓地里流连,常有别处难见的机缘,先不说遇见的人,单说坟前的供品,除了花果和香火,我还见过头发,内衣,木香顺气丸,诗,更有生鱼片,手表,瑞士军刀,三双整整齐齐摆放好的登山靴。此处不是他处,实在也是活生生的现实,坟前的供品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它们却都是打开秘密的钥匙——既然有人喜欢看戏,有人喜欢看连续剧,那么我也可以看遍能够看见的所有墓地。
- 眼前的果戈理雕像满脸都是苦楚之色一都快一百年了,他还在等待着自己的头骨。
- 终于没有,我毕竞越活越懦弱,怕被人当作了疯子。这么多年之后,我已经开始害怕自己成为当年坟地里的那个老妇人,害怕被旁观,害怕被避之不及。这是多么悲哀的事,“到了最后,你总归会活成你当初最讨厌的那种人”,这句话,如果我设有记错,是在山东淄博,蒲松龄墓前,一个同样惯于在坟茔前消磨时光的人告诉我的。
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
- 有的是眼睛看不见了儿孙才买来电视机——这世上让人绝望的,总是漫无边际的好东西。
死并非在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于生之中
- “向如此更新的世界告别是心酸的”
- 但他的确已经将生活看作一个玩笑。
- 把石头还给石头,让胜利的胜利,今夜青稞只属于他自己一一对不起,亲爱的祖父,我可以将你说成一株青稞吗一—你听我说,今夜的青稞,只属于他自己。把信写给艾米莉“灵魂选择自己的伴侣,然后,把门紧闭。〞你早就说过,“她神圣的决定,再不容干预。〞
- “一颗小石头多么幸福!在不经意的朴素里,把绝对的天命完成。”
- “我的伴侣是小山和夕阳,他们全都比人类优越,因为他们懂事,但却并不诉说。”
- 就是“—身洁白地去见洁白的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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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皱纹和白头发,难以言说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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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仍然是、从来都是我们的虚弱与无用——“一旦被黎明或晚霞的景色所吸引,你看,我就成了美景中唯一的袋鼠了,多么奇怪,美景对我已经成为一种痛苦的折磨”那回不去的八月、青春和桃花源又将扑面而来“要用娓妮动听的言辞,解除孩子对雷电的惊恐,强光必须逐渐释放,否则,人们会失明。”
- 皇帝跄在她的席垫上,她不为所动,她从众多的人口里选定了一个,从此关闭心灵的网门,就像一块石头。”
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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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在旅馆,真该死,死也死在旅馆”——这是他的临终之语。而我们身边的世界,这广大而滴水不漏的世界,它不会停止,到头来,我们每个人都还只能看着它继续沉默地运转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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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得花朵扑簐而落;其中有一朵,落人地上的积水,漂浮而去,飘到一口被掀开的窨井前,几番沉浮,还是被窨井里的水流席卷了进去。这个时候,她就哭了。
- 这一家人似乎是被施加了魔咒,漫无边际的厄运就像河水决了堤,一旦开始奔涌,她就再也一眼看不到头但这被泪水打湿的斧子并不能让他上天人地,反而让他看见了更深的无能:即使阴阳相隔,他的斧子也砍不去厄运、崩溃和近在眼前的满身细带,他唯一能砍去的,无非是那棵院子里的海棠树。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风前带是同心结,杯底人如解语花。
- “此去愿戕干里足,再来不值半分钱。”但以身后论:三人之死,全都安安静静,死之既至,失敗便是棺木,是殉葬的酒器,“是在一切之后,是终点,这里没有指望。〞
所谓未经省察的生活不值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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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偏爱我对人群的喜欢,胜过我对人类的爱;我偏爱写诗的荒谬,胜过不写诗的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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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讥诮就是她的命运…•“我为将新欢视为初恋向旧爱道歉;我为简短的回答向庞大的问题道歉;我为自己不能无所不在向万物道歉。”“一个人可以成为别人的仇敌,但是,他不可能成为一个地区、萤火虫、宇句、花园、水流和风的仇敌。
于家笑语漏迟迟,忧患潜从外物知。悄立市桥人不识,一星如月看多时。
- 通往失败的路也少不了打坐、化缘和西天取经,但若忘记方向,甘于盲目,甘于匮乏,则养得成舍利子,摘得了彼岸花,到了那时,诸行无我,诸法无常,一颗星星也可以大过月亮,再看你的肉身何在?
- “—笑寥寥空万古⋯…而今忘却来时路,倒总是偏爱白话人诗,再在清浅字词里敲响惊堂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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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尽缘分和写诗之心都要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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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从仙客求方法,时到僧家问苦空。”还有卢照邻,年纪轻轻之时,便有败象初露:“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惟见青松在。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床书。”“所谓命运,是我们从人群里走出来,而非从外面向我们自己走近。”果然如此,日子便会像他喜欢了一生的玫瑰们般渐次枯萎?
- 伏尔加河的灯火,爱沙尼亚的尖塔,都还住在他的味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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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是从天而降,堵住失败者的房门,抬起刀,举起枪,叫他们不要动,要不然,出了这房间,痴男怨女就要去开封城做秦香莲,去不列颠做李尔王。一个个的,终归都要重新变作搬石头上山的西绪弗斯。说实在的,变作西绪弗斯也好啊,就怕搬了半天石头,还以为自己是莎士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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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秋白赴死之前,曾有 眼底云烟过尽时,正我道通处 之句,世事便是如此:死这一字,自是性命的终局,也未必不是真境、善知识和血肉里最后开出的花。在生死的交界,有人要留下句子,是为绝命诗,或是死不瞑目,或是追悔莫及,终归是指望和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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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行状里没有呼天抢地,也甚少欣喜若狂,说到底,这一场没有烟火气的生涯,不过是花团锦篪的阉割。唯有到了写下绝命诗的时刻,风开云散,水落石出,八十一难已过,此身便是如来,你是什么命,你就要归于什么样的句子,这绝命诗,实在不是别的,它是肉体的遗迹,也是遗迹里的肉身。“夕阳明灭乱山中,落叶寒泉听不穷。已忍伶俜十年事,心持半偈万缘空。”被押上刑场之前,监狱里的瞿秋白作成了这最后一首,却是集唐人四句而成,这四句里,除去致命的空无,还有隐隐的、独善其身的冷漠,这冷漠早在拷打之前就已将自己画地为牢,也足可使接下来的刑场和子弹自取其辱—我早已是孤儿,枪还末开,且让我最后一次完成这联句之戏,大限到来,我亦不过是,生生世世的孤儿。
- “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
- “再见吧,朋友,不必握手也不必交谈,无须把愁和悲深锁在眉尖一—在我们的生活中,死,并不新鲜,可是活着,当然更不稀罕。”
- 既有一个无法重蹈的前世,还有一个雾气茫茫的前方,无论是心无挂碍,由此及彼只当作击鼓传花,还是捶胸顿足,拼尽气力也要踟蹰不前,暂且全都放下。
逃一死的苏东坡才会对弟弟说:“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丽独伤神。与君世世为兄弟,又结来生术了因。”
- “误落人间七十年,今朝重返旧林泉。嵩山道侣来相访,笑指黄花白鹤前。〞清人严我斯的这几句临终之诗,看似声色未动,实有自圆其说的欣喜,却深得多少人的倾慕,只为它呈现出了一个结果,这结果风平浪静,让人忽略道路上的枝丫丛生,却又堪称奇迹,而且,奇迹的获得,并不是沥血抄经后的恩赐,说出去,人人都会相信,如此,它便成了人人的指望,好像才子佳人小说里末尾处的大团圆。
- 譬如“独坐茅檐杂恨多,生辰无奈命如何”,譬如“犹有一条难解事,床头幼子守孤帏”,这些寻常之语,一如她在世时吃过的粗茶淡饭。
- 这些寻常之语,一如她在世时吃过的粗茶淡饭,但却和了血泪,慢慢读下去,便觉得事事关己:她放不下的,我们也一样都放不下,她所日夜号啕的,即使搁在今日里我们也一样无力承担,她就来自我们中间,我看见的她,其实就是我自己
- “生前已遭蹂躏,行旅至此的人啊,勿要再践踏我。”
- 果然是——你是什么人,你便有什么样的命?你是什么命,你便被埋葬在什么样的句子里?
却也没有别的法。认输吧。唯有先认输,再继续写,继续挺住。
就像威廉•斯塔夫,旁人问他:“你为什么还在写?”他问旁人:“你为什么不写了?”
- “我对自己说:我愿意最终获得悲痛吗?进行吧,秋天时你要高高兴兴,要修苦行,对,要肃穆,宁静,或者在悲痛的深谷里展开你的双翼。”
世间物事无一不像在母亲怀中哭泣过的孩子,安静,沉醉,不作抗辩,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