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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寺⚓︎

约 4327 个字 预计阅读时间 14 分钟

说在前面

《丰饶之海》的第三部。我觉得最神秘莫测、深涩难懂,难查含义的一部。正如译者所说,对应的是“起承转合”的“转”。包含了大量的议论、大量的哲学奥义的讨论,甚至有些模糊不清。但是至少密集地讨论了作者的主题:轮回转世、因果报应、识、以及对待世界的态度。 从结局可以看出,起码在写作这一本的时候,作者比较深地陷入了空无和虚妄中,这反而和所谓的“无常”关系不大,而是一种彻彻底底的虚无。完全逃离世界的空荡感。

对了,本书的描写更加露骨了一些,没有了《春雪》的清灵和《奔马》的激荡,多了几分饱含玩亵的凝视,以及一种“窥探美丽”的邪恶。本文摘记中包含一些露骨的描写,可能不适合所有读者。但是似乎日本文学很喜欢玩弄这些内容,我很难界定,这似乎不能被简单地划分为一种情色。请介意的读者谨慎阅读。

摘记⚓︎

战前去暹罗的部分⚓︎

本多

四十七岁的本多,内心里不知不觉染上一种习性——对于那些纤细的感动保有警惕,能够立即嗅出其中包含的欺瞒与夸张。那是自己最后的热情,本多回忆着。

为了营救清显所转生的勋,他抛却职务时的那份热情……而且,他尝到了“拯救他人”观念的彻底失败。

暹罗公主

“茜特拉帕公主。这本来是帕塔纳迪特殿下从前死去的未婚妻的名字,他用来称呼自己最小的女儿了。茜特拉帕是‘月光’的意思,又和lunatic'这个词儿相通。”

在这个所有言语皆不通的地方,而且更是个无法试着沟通意志的地方,所发生的一切,如果把这些转入记忆,用不着任何加工,就会原封不动地变成美好的小小连环画,收纳在同一尺寸的金光耀眼的画框里。在那里,流动的时间被瞬间的画面之魂所凝结,快活的时间粒子拼命地翻腾跃动,蓦地凝聚于刹那间的画面,戛然静止了。 连同公主伸向水底石阶珍珠的稚嫩而丰腴的手臂、洁净而皱褶细密的手指与掌心、飘散在面颊上的乌黑的短发、浓郁的长睫毛,以及映射在黑底缀满螺钿似的小小额头上闪光的水波,都一起凝聚于绘画之中了。时间也泛着泡沫,蜂虻嗡嘤、阳光灿烂的苑囿的空气,以及信步而行的游客的情感,也都泛起水泡。时光珊瑚受类丽的精越显露出来了。是的。当时,幼小的公主没有阴霾的幸福,以及幸福背后一连的前世的苦恼和流血,宛若途中所见的远方密林的晴雨,最终合为一体了。

公元四世纪过后,==印度的佛教==急剧衰落,一种说法意味深长:“印度教以其友爱的拥抱扼杀了佛教。”这就像犹太人中的基督教和犹太教、中国的儒教和道教的关系一样,在印度,佛教为了成为世界的宗教,必须将母国委任于更加土俗的宗教,并被一时放逐出去。印度教只在万神殿一隅,随便保留一个佛陀的名义,亦即作为毗湿奴神十种变化的第九变化留存下来。

毗湿奴神被认为有十种变化:摩蹉(鱼)、俱利摩(陆龟)、筏罗诃(野猪)、那罗希摩(人狮子)、筏摩那(侏儒)、持斧罗摩、罗摩、黑天、佛陀、迦尔吉。而且,按照婆罗门的见解,作为佛陀的毗湿奴,故意传播引诱民众堕入迷界的异端之教。这样,反而为婆罗门开辟一种机缘——教导民众返回印度教的本道上来。

关于勋的议论

... 他以为,没有比这首诗更能安慰勋的灵魂的了。难道不是这样吗?勋未能成就久已梦想的维新而死去,然而,即使实现了维新,当时,他无疑会感到更大的绝望。失败是死,成功也是死,这就是勋行动的原理。但是,人们的不如意,在于不能置身于时间之外,将两种时间、两种死法加以公平地比较,然后选择其中之一。就是说,不能将维新后尝到幻灭的死,和未尝到之前尽早的死,一对一进行选择。因为,既然有早死,就不会再有迟死;既然有迟死,也不会有早死。因此,人们只得将这两种死法留给未来,遵从先见之命,选择其中之一。当然,勋选择了未尝到幻灭之前的死,此种先见,包含着尚未接触权力鳞爪的年轻人所具有的清流般的睿智。

轮回、酒神⚓︎

那是公元前五世纪爱奥尼亚哲学家毕达哥拉斯的著名学说。他的轮回学说,接受了公元前七世纪至公元前六世纪,风靡整个希腊的秘教的先行的俄耳甫斯教的影响。而且,俄耳浦斯教是贯穿动乱和不安的二百年,到处煽风点火的酒神狄俄尼索斯信仰的末裔。

狄俄尼索斯酒神来自亚洲,同希腊各地的地母神崇拜及农耕礼仪相结合,暗示这两者本是同一源流。酒神很早来到北方之国色雷斯,与冬同死,与春共醒,体现着自然循环的生命。无论酒神装出多么快活和骄纵的样子,他都是那些天折的美少年—以阿多尼斯为代表的年轻的五谷精灵们的先祖。 如同阿多尼斯必将和女神阿芙罗狄蒂相会,酒神狄俄尼索斯自此以后,也将于各地的密仪里,同大地母神相契合。


康帕内拉向鲍提罗学习婆罗门教徒的轮回转生论,他甚至通晓猴子、大象和牛等死后灵魂转生的秘密。他又假托毕达哥拉斯教团信奉灵魂不灭和轮回转生,将其代表作《太阳城》的居民,定为“来自印度,以身逃逸莫卧儿人篡夺和暴虐的贤人”。既把他们称作“毕达哥拉斯式的婆罗门教徒”,又对他们的轮回信仰闪烁其词。但是,康帕内拉本人却宣扬 死后的灵魂既不进地狱和炼狱,也不进天国。

本来,最早使用“唯识”一词的是印度的无著。 无著的一生因他的名字于公元六世纪初叶,通过《金刚仙论》传往中国,所以有一半包裹于传说之中。 唯识说本发端于《大乘阿毗达磨经》,如后来所阐述的那样,《阿毗达磨经》的一个偈子,成为唯识论最重要的核心。无著在其代表作《摄大乘论》中,将这些加以系统化了。因而,“阿毗达磨”在经、律、论三藏中,即为意味着“论”的梵语。因而,所谓《大乘阿毗达磨经》,等同于《大乘论经》。

我们平时以“六感”的精神作用而活着。就是眼、耳、鼻、舌、身、意六识。唯识论又先行建立了第七识即末那识,可以理解为包含自我及个人自我意识之全部。然而,唯识不止于此。还为未来之底里设想了阿赖耶识这种终极之识。如同汉译为“藏”,是包藏存在世界的一切种子的一种识。

生命在活动。阿赖耶识在运动。这个识是总报的果体,包藏着一切活动结果的种子。所以我们的生存,毕竟只是阿赖耶识活动的结果。

这种识正如瀑布一样不断流动,飞酒白沫。虽然瀑布常在眼前,但一瞬一瞬的流水都不相同。水不断地相续流转、奔腾,水花四溅。

尽管如此,唯识毕竟是一座令人眼花缭乱的崇高的智慧宗教的殿堂,它以最周到而精密的理论,化解了一时否定“我”与“魂”的佛教,围绕轮回转生的“主体”而出现的理论上的困难。那错综复杂的哲学的组合,宛若曼谷拂晓的寺庙,以充满黎明的凉风与微光的幽玄的时间,贯穿着早晨淡青色的广大空间。

轮回和无我的矛盾,几个世纪都未能解决的矛盾,终于通过唯识解决了。是什么轮回于生死,或者往生于净土?究竟是什么?

战后的部分⚓︎

中间插叙了战时遇见女佣蓼科的故事。

人物表

久松庆子是一位光彩照人的女子,本多的新邻居,早年离异,是个十分特殊的日本人,敢对吉田茂和麦克阿瑟等人出言不逊。她现在的情人是一位美国占领军的青年将官。

槙子: 槙子作为歌人,其名声已为世人啧喷称道。她随时从身边这个生的悲哀中汲取自己作歌的灵感,抽出早已不属任何人的悲伤的元素,再添上自己的名字。于是,悲哀的璞玉同宝石雕磨师携手并进,随着年龄的增加,为世界打磨出众多足以遮盖脖颈重重衰纹的名牌项链。

昔日财阀的椿原夫人的儿子原为海军少将,却战死疆场。是槙子的学生。

今西康:学者。和椿园夫人有情。

“石榴园”|宗教|性欲相关的议论

为了使这个世界的历史化作美的连续,神的牺牲必须永远继续下去。这就是这个国家的神学。您说这不是合理的神学吗?还有,这个国家的人们一概没有伪善,所谓美就是性的魅力的同类语。 他们都十分清楚,要想接近神亦即美,只有靠性欲。

要拥有神只有通过性欲才能拥有。所谓性的拥有就是处于性欢乐最高潮的拥有。因为性欢乐的高潮不能持续,所谓拥有就只能将此种非持续性和对象存在的非持续性相互结合在一起。最为可靠的手段,就只有把达于性高潮的对象杀死才行。因而,将性的拥有归结为杀人和吃人肉,已经成为家喻户晓、人人必备的普通常识了。

本多一方面对今西的性的趣味抱有反感,一方面沉浸在另一种梦想之中。假如这不是今西的空想,那么,我们也许全都是“性的千年王国”的居民。神使得本多作为记忆者而永远活着,将清显和勋作为被记忆者而杀戮,这也许就是神的剧场中的一出滑稽剧吧?然而,今西却说不存在复生。那么,轮回不是同复生相对立的思想吗?保证各自生的最终一次性,不正是轮回的特色吗?今西认为,人的存在和神之间有着时间的交错,人只有在记忆之中才能同神相遇。他的这个主张具有一股力量,促使本多展望自己的一生和行旅,从而引诱他自己走向渺茫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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槙子向下窥视的既不是河水,也不是鱼鳖,而是微明中在床上蠢动的人影。本多挺起脑袋,颅顶抵着书架的天棚,透过小小墙洞斜斜地向下窥视。隔着一道墙壁的床上,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双女腿,缠绕着一双清白而瘦削的男腿。

就在眼皮底下发现了两具绝谈不上洋溢着生命感的肉块,水栖动物般缓缓蠢动的接点。 黑暗里泛着水淋淋的微光,贪婪交合,神醉骨酥,抽提纵送伴随着生硬的颤抖,两林湿漉漉的草雄时离时合。女人雪白的腹部裸露在迷离的灯影之下,但乎有一张草纸夹在两股之间。诸般情景恭恭敬敬映入本多的眼帘。

今西恬不知耻地伸展着一双可怜的知识分子的大腿。一切都等同于他的言说,露出瘦削尾椎骨的扁平的屁股,描摹出无聊的水波似的颤动,只不过是虚空的幻影,一种诚实的阙如激怒了本多。

与此相比,椿原夫人的一声声呻吟,只能说十分真诚。

转眼一看,只见椿原夫人的手指伸向今西的头,像个溺死者死死抓住他的头发...夫人最后喊出了儿子的名字,不过声音审慎而又细弱。

“晓雄………晓雄……原谅我吧。”

话音里只剩下不断的唏嘘,今西一直无动于衷。

本多突然感到事情的严肃与可怖,他咬住嘴唇。眼下,有件事终于弄明白了。先不管是否有槙子的命令,夫人在槙子的面前(恐怕只限于槙子面前)公然干起这种勾当,看来并非从今天晚上开始。不,这也许是槙子和夫人师徒关系的一种献身和自侮的本质吧?

本多再度看看槙子。槙子摇晃着银光闪亮的白发,泰然自若地复试着。本多觉得,除了性别不一样,槙子和自己完全属于同一类人。

  • 金茜将这个疑问助词“呢”的发音挑得很高,就像英语疑问句的语尾那样。她发音有着这样的习惯。因而,这个“呢”使得本多联想到泰国寺院朱红的瓦薨,想起那尖端反转着锐利刺向蓝天的金蛇般的鸱尾.

一个圆满无缺的水晶球,一个只可容纳纯爱的主观自由游弋的玻璃钵,才是金茜的栖身之所。

椿原夫人和今西的一段我至今没看懂的描写:路上踩到一只bra .... 🔞

这是无吊带式的巨型乳罩,嵌入周围一圈的鲸鱼骨架,使得一对肥硕的乳峰宛若雕塑,看上去威风凛凛。

“唉呀,真讨厌!在哪儿拾的?”

就是刚才那地力。随者人流逃到商店门前的时候,有个东西缠绕在脚上,过会儿一看,原来就是这个。已经被踩得够厉害了,瞧,全是泥。”

“脏死啦,赶快扔掉!”

“不过,太难理解了。” 今西在过往行人的好奇目光里,越发炫耀地拎着走,“这东西到底是怎么掉下来的呢?您以为会有这种事吗?”

她为何要这么做?不管怎样,在火焰、暗夜和喊叫之中,一对巨乳断落下来了。这虽然只是包裹乳房的缎子外罩,但这么色的绣着花边的铸件,却清晰地表明支撑着它的一对乳房多么富有张力和弹性。那女子为了夸耀这些,故意将它去掉,如同月亮断然舍弃月晕,凛凛出现于纷乱的暗夜。今西拾取的不过是月晕。然而,较之拾取月亮本身,乳房的温馨和狡黠逃匿的触感,还有麋集于周围的扑灯蛾般的情念的记忆,这一切都掌握在手里了。今西放在鼻尖上猛嗅了一下,闻到一股强烈的尚未被泥土抹消的廉价香水味儿。今西想,这无疑是专为美国兵服务的娼妓的乳罩。


没有那目光,今西与椿原夫人的结合总也拂不去赝物的气息,除不掉野合的悔愧。因为那才是最权威的媒妁的眼睛。

卧室薄暗的一隅灼灼闪耀的女神犀利的目光,那是既联合又排拒、既宽容又蔑视的证人的眼睛,那是安置于这个世界某个地方,执掌某种神秘正义的好歹给予承认的眼睛。只有那里才存在着两人正当性的根据,离开那双眼睛,两人只不过是漂浮于事象上的衰草,两人的结合只是一个沉醉于绝不会猛醒的梦幻过去的女人,同一个执着于绝不会到来的梦幻未来的男人那种无机质的瞬间的接触,就像棋盒里棋子的接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