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理解的伊斯兰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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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本文是2021年一门课程《宗教与文化》的现场作文稿。包含了一些我的小想法。日期:2021.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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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暑假,阿富汗问题再次成为国际政治的热点话题,随着美军的撤离,阿富汗塔利班卷土重来,在极短的时间里攻城略地,几乎没有遭遇任何抵抗就占领喀布尔,实现了基本和平的政权更迭。占领总统府后,网络上流传这样一段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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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饰华丽的总统办公室里,一群戴着头巾蓄着胡须的塔利班士兵,在唱诵古兰经。宽大的办公桌上架着一把AK步枪,一位宗教人士,虽然也是武装分子的打扮,在引导士兵们歌唱。在场众人,有人扛着火箭筒,有人懒散地举着枪。全都要么茫然抑或伤感地低垂着头,一句接着一句地跟着宗教人士朗读。没有人窃窃私语,没有人交头接耳,没有人表现得不耐烦。如果不去刻意地在乎他们的装饰和武器,他们虔诚的态度甚至会让你想到那些在佛前苦苦祈祷的僧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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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大多数或许没有开过枪就被派上了战场,大多数都不识字,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唱诵的到底为何物,不知道凭辛苦劳动挣钱是什么意思。但是在古兰经的经文面前,却出奇地庄严肃穆,带着一种近乎痴狂的坚毅与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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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罢,神职人员摘下眼镜,兀自抹起了眼泪。后面不少士兵也都掩面而泣,视频中清晰可闻士兵的抽泣声。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哭泣什么。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是想到了自己的家人、兄弟,死去的朋友、战友,还是想到了古兰圣训的教诲训诂,宗教学者的晦涩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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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受震撼。我常常反问,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伊斯兰教吗?这还是我应该理解的伊斯兰教的模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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扪心自问,若不是主动探索,我们认识里的那个伊斯兰教,是不是就是蒙面持枪的恐怖分子,坐在废墟里不断哭泣的婴儿,在黑色极端主义旗帜下高喊真主至大的人肉炸弹客?若不从历史的故纸堆里抓取被现代人忽略的事情,我们理解的伊斯兰,是不是就是石油,AK步枪和无尽干涸的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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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为了理解这个世界三大宗教,为了还原伊斯兰本来的面目,我们必须拨开恐怖主义、极端主义、激进主义的现代迷雾,从伊斯兰最初的辉煌谈起。我甚至愿意大胆地作出判断,伊斯兰的未来,早已写在了它血泪般的历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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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圣在山洞中沉思,他以为自己受到了真主的感召,从而发奋传教。与其他宗教类似,伊斯兰创教史就是一部神走向人,又由人走向神的历史。所以安拉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唯一的真神和造物主,所以具有极强个人领袖旗帜和组织领导力、话语感召力的穆罕默德,能够在“道德败坏、世风日下、信仰根基被摧毁得殆尽”的汉志地区一呼百应。人们的信仰如同久旱逢甘霖,纷纷追随起来。即使当局百般阻挠压迫以至于穆圣本人不得不带领教徒们一处到另一处地不断迁移,从麦加走到麦地那,他仍然坚定他自己的信仰,坚定自己所作所为的无比正当性:“把神的旨意传递给那些未开化地区”,将真主的教诲播撒给万千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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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此时的伊斯兰是进步的,至少在精神上是凝聚的团结的,穆斯林们真诚地团结在他周围,至死捍卫着新月沃地长出的宗教果实,借此连接起了遥远的东西方。阿拉伯商人的驼队跨越了干涸恶劣的中东地带,建立起商路,四大哈里发到倭玛亚阿巴斯王朝连续的征服、扩张、融汇交流,让人类文明曙光之地两河流域建立起有效而强盛的统治。阿拉伯帝国一举成为南至北非、东抵大唐、西迄伊比利亚半岛,北控波斯乃至高加索的繁荣帝国。在人类文明上留下了不朽的记号。正是这些怀着共同信仰的人们,愿意为了一个神圣的东西卖命,为了实现一个理想中团结、和谐、统一、自主的统治而不断奋斗,动荡的中东才可以团结统一、甚至在短期内实现了对琐罗亚斯德教的宗教宽容,促进思想源流的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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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所见到的伊斯兰,也是在历史辉煌画卷上的伊斯兰,是会把古希腊作家思想家哲学家的著作进行翻译校订,重新诠释的伊斯兰(百年翻译运动),是会各取文明之长,集突厥、大唐、印度禅宗、波斯拜火乃至基督教义在内进行宗教研讨的宗教团体。他们会真的践行“塔利班”(学生)的本意,矮下身子,虚心采纳各家经验,完善理论成果,补齐宗教经义。阿訇们、宗教学者们会仔细分辨不同版本古兰经、圣训的真伪,进行考古学、语义学的考证,从而让自己的文明不断实现自我革新,青春永驻。也正是所向披靡的伊斯兰大军,在达罗斯之战中大败高仙芝率领的唐军,冥冥中揭示了大唐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的事实,而就在此战中俘获的唐军造纸术、印刷术工匠,又被伊斯兰教影响下的阿拉伯帝国所利用,传入欧洲,冥冥之中为600年后的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和大航海时代的发展铺平了垫脚石,也正是阿拉伯人将古印度人发明的数字书写方法(阿拉伯数字)传入欧洲,才会促进欧洲的数学符号发展,为欧洲科技腾飞创造了基础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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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理解的伊斯兰教、穆斯林:他们在开罗修建爱资哈尔大清真寺,在爱资哈尔大学图书馆讨论柏拉图的《理想国》与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在引进波斯的织造和中国的丝绸技术后,制作出精美的挂饰挂毯,被欧洲皇室竞相追捧,奉为圭臬;这是我理解的伊斯兰教、穆斯林:他们会把阿拉伯文字绘制成奔马,绘制成花鸟虫雀,成为世界书画史上的一朵奇葩;这是我理解的伊斯兰教,会在木板上写悬诗,写情歌,描绘转瞬即逝的瞬间感受,和别的诗人吟诗作赋,或哀或喜,早于东方日本的“物哀”数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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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伊斯兰在历史上、文化上、政治上、科技上,都在当今时代主人公东西方之间,产生了不可轻视的极大的影响,甚至决定了人类历史的进程。我想说,从历史的意义上讲,他们和我们一样,在推动着人类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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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只记得炸毁巴米扬大佛的塔利班,只记得撞向世贸大厦的飞机、只记得驾车冲撞天安门广场上无辜群众的极端主义分子与昆明火车站恶狠狠地对着妇女儿童挥舞砍刀的暴恐分子,却不记得这些伊斯兰历史上的辉煌与荣耀呢?或者说,当我们讨论的原教旨主义者与激进主义思想的时候,或许我们也不应该忘记这些思想产生的历史、时代、经济政治、社会背景,以及更多地讨论这些思想能为恐怖主义提供理论支持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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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会去探求各种各样的或中立或者偏激的宗教流派,会看到绵亘1400年的什叶派、逊尼派的世仇,会看到在伊斯兰教演变的过程中,阿萨辛派、苏菲神秘主义、哈瓦利吉派、穆阿台及勒派等等派别粉末登场,对圣训、古兰经、教义、训诂作出各种阐释,其中不乏对于教义的曲解、天马行空的编织。我看到的是游牧民族某种被无限放大的劣根性。人们过分地追求一种理论、一种教义的“正统”、“纯洁“和“神圣”,却不愿意为了现实中已经越拉越大的裂痕进行让步求和。所以伊斯兰的教义,也可以认为是一种绝对的一元。是一种在政治操作、意识形态上将极端对立发挥到极致的教义。我们除了看到阿萨辛成为了游戏刺客信条的热门IP,也应该看到其教徒不择手段、滥杀不同政见者、滥杀无辜的血腥残酷。抛弃了现实生活中妥协的余地,无条件地将一切有异议甚至是有一点不赞同的声音杀死,这种行为何尝不是在割裂整个伊斯兰教,把自己置于闭锁、封闭的孤立无援之中呢?正是不同教义之间不断强化的二元对立的结构,不同派系之间干戈相向,势同水火的态度,导致那些力主维稳、求同存异的温和派逐渐失去了话语权与政治势力。伊斯兰自从什叶逊尼分野开始,就一直在分割、对立的路上狂奔疾驰,少数“联合、统一、团结”的声浪无法压倒不战不休的激进宗教分子。如果说中华文明因为地大物博、闭关锁国才导致落后,那么伊斯兰、阿拉伯乃至波斯,作为宗教立国的典型文明,则可以说实在窄小的有关宗教教义的意识形态冲突上禁锢了人民的思想,成为了极致的二元对立论者,成为了不愿意奋斗改变,只愿干巴巴地唱诵经文的“宗教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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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以蔽之,我理解的伊斯兰,是那个借助信仰实现人民团结、借助宗教实现文明和解的稳定的伊斯兰,也是那个因为圣训、教义、课、义律法,在意识形态与宗教观念的战场上 争执不休、不愿统一、一盘散沙的那个伊斯兰。我想,在中东、小亚细亚土地上那么多国家历史长河中的名诗人中,一定有像陆放翁一样高唱“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的爱国诗人。我希望那些口口声声复兴伊斯兰教、建立泛阿拉伯联盟的政治家,在听了这些诗歌之后,能够依旧记得那个联通东西、横贯欧亚的阿拉伯帝国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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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已往之不可谏,知来者之可追,识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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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兰已经因为宗教割裂太久了,她需要一个完整的自我,她需要独立,需要统一,需要犹太教口中的“弥赛亚”,需要立刻等来隐遁的伊玛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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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作为一个同样悠久的文明古国的新时代学生,看到我的文明不断发光发亮的时候,我依然不会忘记我的前辈们、我的中华民族祖辈告诉我的声声教诲,那是中华文明的精脉:包容万象、东西合璧、博采众长。我依然不会忘记那些被表象所埋没的其他文明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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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她们被埋没在血液和泪水中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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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她们被人们用一些简单的符号和刻板印象粗野地代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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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她们被困在传统性与现代性之间,在宗教、文化、社会、政治、经济之间来回摇摆,举棋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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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她们已经成为我们一部分人口中的劣等宗教、世界毒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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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我依然想见到更加精美的伊斯兰挂饰和地毯、更加锋利光滑、英气逼人的波斯弯刀、更加机巧工整、桀骜不羁的阿拉伯悬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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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理解的伊斯兰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