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可可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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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在前面
原作于 2024.09.07 22.56。已经过了两个月了。当时写过一段小的前言,摘录如下,同时修正了文中一些表述不当和小错误。
断断续续,修修改改,写了一小段文字。本来打算嘟哝几句对洛可可艺术的看法,说着说着就跑题了。问题不大,跑题不过是文字组合的欠拟合。文字本身不需要考虑什么损失函数。
好久好久没有碎碎念了~
今天突然想聊聊洛可可艺术。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刚刚对着镜子发呆的时候,有一个词闯进我的世界,我发现这个形容词很适合形容洛可可:
缱绻。
当太阳王大兴土木修凡尔赛宫,把贵族和情妇们以近乎软禁的方式留在这里纵情奢华享乐时,洛可可的蔚然成风几乎成了必然。肆无忌惮的男女欢爱和宫廷轶事背后,人们常常忘了绝对君主制早已在西欧达到了顶峰。
接过衣钵的路易十五只需要顺水推舟,做一些“其他贵族也同样做的事情“,便足以让这种艺术形式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依然认为这类形式上繁复的艺术背后,是享乐阶层的生活与情趣无聊到极致、社会资源的集中与浪费恶劣到无可复加、创作者(或者艺术赞助者)内心的空荡与焦虑成为绝对主流的体现。
国王意识到与其让贵族们参与国事,觊觎权柄,不如给他们套上枷锁,让他们沉湎于调情说色,不仅如此,他还会以身作则,通过官方情妇、宫廷舞会、数不尽的礼节,用情情爱爱、你侬我侬的糖衣炮弹消解一切,并强化王权与个人崇拜。对他们而言,每天的任务,就是今天勾搭到侯爵夫人的卧房里宽衣解带,明天流窜到将军情妇的沙龙里纵欲言欢:这样,贵族们才能恣意发泄那些因无法争权夺力而无处安放的野心。
另一方面,被阉割掉权力欲望的焦虑的贵族们则会想方设法在其他层面上维护自己身份的优越,去人为地制造差异,创造繁华,去填补某种空虚。看那些洛可可画家的作品,我越发觉得洛可可是一座用虚无筑起的镶着蕾丝边裙裾的围墙,这种建筑本身就如劣质脂粉的香气一样易散。 形式上的复杂、技巧上的繁琐、内核上的妖冶,都被创作者如拼贴画一般随意裁剪,用来装点上层建筑的一切,建筑、园林、绘画、雕刻:极尽柔媚缠绵。“当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时候,就拥抱裸体和肉欲。” “歌颂维纳斯,歌颂丘比特,歌颂创世神话和一切美好”。
对于这些饥饿似虎的群体,满足自己高高在上的饕餮之欲的办法,就是自己先入为主地创造一些“只有自己才能满足的需求”,先入为主地划定一些“只有自己才能欣赏的画”,去成为这些最会投其所好的艺术家的赞助者。用自己无聊的生活和情爱给艺术上色,为了缓解寂寞时袭上心头的焦虑,他们找到这种所谓“出路”;但是啊,这种艺术的熵增实在是太压抑了。
我当然不可能言尽于洛可可。现代人拥有比18世纪更加科学精确的算法去度量复杂,去克服复杂,去表达情感,去改革社会——就拿艺术而言,通过反刍古典主义、浪漫主义、现实主义的草,消化印象派坚硬的纤维质,艺术一次次地证明自己的生命力,但是电子计算机、AIGC的迅猛发展,从下沉市场开始,几乎解构了视效,而高端摄影伴随着光学技术的重难点攻关,早已经完成了对美、构图和光线的参数化,好像在这种绝对胜利之下,人类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可是…可是啊…焦虑,一个焦虑的幽灵,已经徘徊在了现代社会上空。
我们还在不停地焦虑,我们既焦虑艺术,也焦虑前途,有的人焦虑文字,有的人焦虑法治,有的人焦虑“孤独”,我们甚至还在焦虑“为什么别人会焦虑”以及“为什么我们还在焦虑”。像极了无处追寻权力的无聊贵族们。
焦虑是虚无的症候,仿若袍子上爬满了虱子,或是一觉醒来浑身长满密密麻麻的红疹,越挠越痒,抠破流血,抓心挠肝般难受。所有人摆脱不能,遂以自己的方式,做出自己的选择:
一者,承平盛世下,不论肮脏的贫民窟有多么不堪,艺术都不会投射下一丝一毫的目光。歌舞照样升平,岁月依旧静好:一切和太阳从东边升起一样稀松平常:这就是洛可可。洛可可从来不会消失,洛可可只会被包装成无数种看似不同,其实毫无差异的排解焦虑和无聊的手段,其终极目的是扮演那个抗衡焦虑的“意义”,它的终极宗旨是“假装一切皆如所展示的那样繁华和美好”,繁复就是终极目标。“存在即合理”在这里真正成了谶语:人得以借此躺在洛可可身上,高枕无忧。
二者,在悲伤与虚无之间,默然地选择虚无。虚无不在于没有定义,虚无在于随时都可以定义,以洪水之姿实现概念的决堤,让你如丢失信息素的蚂蚁找不到终点,到处乱撞:这是终极的虚无。翻开书,你说这是一种庸俗化的存在主义,你说这属于“xxxx阶级的局限性”,你扬言只要批判地xxx就可以xxx,我疯狂点头:然后呢?
概念的框限不足以抑制虚无的熵增,这是徒劳的。概念游戏的终极产物就是虚无。
现代社会阻止不了一切义无反顾地奔向焦虑。时代的病症不再是天花鼠疫肺结核,科学家把自然的恶魔囚禁在冰窟中的实验室里,而潘多拉的魔盒却通过现代社会的密网植入到每个人的心中:这是一种精神疾病,敏感不安、时刻需要应付焦虑,随时可能遁入虚无之门。
如果投向洛可可艺术,能让我暂时忘记这种乱麻般的思绪,我愿意成为一个洛可可艺术的拥趸。
对了对了对了..说说标题。和以前无数的文字一样,这个小文写到这已经完全偏离了我想要表达的主旨,本来是想谈谈文学层面的谈情说爱(毕竟今年从花间词1看到平安朝的和风物语2,现在又回归我的启蒙导师欧洲宫廷故事3),结果不知道从哪个字开始就急转直下,哀叹起现代的空虚与焦虑之歌了…Anyway,这个标题倒是随手取的,“洛可可缪斯“,应指路易十五的官方情妇蓬巴杜夫人(Madame de Pompadour) ,社交名媛。曾借自己的影响力资助过一些艺术家、哲学家,并奠定了洛可可艺术的风格。我很喜欢以她的名字命名的颜色:蓬巴杜玫瑰粉。喜欢到什么程度呢…好像也举不出什么好例子,总之我越来越不抗拒使用粉色了。
后注
西方人在形容大革命前(也可能包括大革命后,我不知道)的沙龙女主人时会有一个有趣的标签:艺术赞助者。我没有考证这种说法是不是始自文艺复兴时期;我猜想佛罗伦萨、威尼斯和米兰的老爷们应该也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如此儒雅随和、博采包容的头衔吧。
今年年初有一个计划,是搞一搞自己的微信公众号,当时有把这个文章复制过去。现在看,估计没有空很频繁地更新了。就当一次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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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花间词新注》读书笔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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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源氏物语》,读书笔记参考《源氏物语》读书笔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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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金色传奇》,参考《金色传奇》读书笔记。 ↩